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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前一天,罗沛榆拉着阶凯杰前往潘奶奶的画室,工作室早在潘奶奶离开后就没有人使用,里头的画具、桌子全覆上厚厚一层灰,然而走进画室的他们没有太在意,罗沛榆直直盯着墙上那张潘奶奶为她画的图许久,转身走向一旁的柜子寻找水彩。
潘奶奶曾对她说,希望有一天她也能画出自己喜欢的灵魂样貌来,而在离开这座岛前,她特地来到这里,履行这个约定。
她坐到画布前开始作画,还将阶凯杰赶了出去,直说等画完了再给他看。阶凯杰无奈,只好在潘奶奶家的前院乱晃,遇见在岛上四处冒险的几个孩子,便陪他们玩在一块。
「凯杰哥哥,赵奶奶说沛榆姊姊要回去了,是真的吗?」玩累了,他们坐在地上休息,小衙忽然提出这个问题。
「嗯。」他脸上的笑容减少了几分,「明天晚上十二点那刻,就会离开了。」
「可是凯杰哥哥,那你怎么办?」另一个孩子突然开口,问的问题却让她有些困惑。
「什么怎么办?送走沛榆姊姊后就过原本该过的生活啊,这座岛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?」
「可是……」小衙抬头望向他,该是澄澈的眼眸里竟有了担忧,「这样的话,就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了。」
阶凯杰一愣,旋即垂下眼眸,是啊,他已经许久没有向村民做过自我介绍了,他不需要在每天的第一次见面时对别人说「我是阶凯杰」,因为罗沛榆总会抢在那之前对别人说「阶凯杰今天抓到一条大鱼」、「阶凯杰今天採一筐柚子」、「阶凯杰晚点会过来」,于是岛上的人们便知道,阶凯杰是他这个人的名字。
罗沛榆做得自然,可是他心里知道,她其实是希望他不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介绍自己,所以总是早他一步提起他的名字。
而事实也证明她做得成功,不用介绍自己姓名的日子里,他常常有种自己的名字不再被遗忘的错觉。
只可惜,错觉就代表是错的,而如今,漫长的一场梦也准备醒了。
许久,他扬起若无其事的笑容,如果罗沛榆在场,她便能认出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阶凯杰向他人自我介绍时,所露出的标准化笑意:「没关係啦,顶多就是我麻烦一点,再每天自我介绍囉!还好我还年轻,不然要是老了记忆不好,连我都忘了自己名字,那才麻烦大条了。」
同样弧度的嘴角、同样露出八颗的牙齿、同样微瞇的眼睛。别人只当他开朗阳光,可是后来每每罗沛榆想起,都觉得他笑得好伤心。
他的话让几个孩子哈哈笑了出来,休息够了,他们又从地上起身,往另一座山头奔去。阶凯杰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,原本笑得开怀的嘴角缓缓敛下,他静静看着远方,心底觉得有些无力,也有些迷茫,彷彿自己又要被整个世界遗忘。
不断被遗忘的姓名、眾人互道新年祝福时还得介绍自己、如果他老了痴呆,那么这座岛上便再也不会出现他的名字,他又要成为孤独的——
「阶凯杰。」
仅仅是三个字,就为他杂乱的世界按下静音。
转头一看,罗沛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画室的门,她今天穿了件雪纺连身裙,裙摆随风飘扬着,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。
她望着他好一会,浅浅扬起笑容,侧过身子示意他进屋:「我画好了,想给你看看。」
阶凯杰这才走进画室,他掠过她身边,罗沛榆则走在他后头,望着纤瘦却让人安心的背影,她没有忘记,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风景,有许多都是阶凯杰造就而成的。
她此刻喜欢的这个灵魂、她画的这幅画,如果没有他,也许都不会出现。所以这幅画……她也想让他看看。
阶凯杰站到画布前,看向一旁墙上掛着的画,再望回眼前的画作。潘奶奶当时为罗沛榆画了一片充满生机、满是花苞的大草原,他原以为罗沛榆会沿用潘奶奶的灵感,画出一片开满花卉的旷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