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光有及 第52(2 / 2)
“是。”我应下,想起云烟的事,便又道,“我见东院用的,皆是哥哥自带的人手,想来他不惯陌生人伺候。既然身子已无大碍,云烟若能回到我这边来。我也……”
话未说完,便被父亲淡淡一句截住:“让云烟继续留在他那儿吧。”父亲语气平缓,茶香氤氲中不带波澜,“交给旁人,父亲不放心。”
我喉头一涩,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。
我原是想说,近来左眼愈发模糊,连头也常常作痛。
可见父亲不欲深谈,我也便不再多言,只能点头说好。
父亲看着窗外的庭树,语气轻叹:“无论是你,还是泉儿,终归要慢慢习惯的。”
我低头应声,不愿让父亲为这等琐事忧心。至于眼疾,回头我自己再想法子便是。
于是话题一转,随口与父亲说起些别的。
风过无声
与父亲谈完,天色尚早,我便索性自行出门,去回春堂寻大夫诊视。
回春堂仍与往常一般,坐落街口,人来人往,熙攘不息,与京兆府的其他坐标一样,数十年如一日地伫立在时光中。
我站在药堂门前,忽而想起了白桃。
那是我在侯府时,唯一肯待我以诚的人,不知她如今可还安好。她当年送我的那瓶药膏,如今早已风干变质,我却一直留着,不舍得扔掉。
那小小的一瓶药,就像是个证据。
在我偶尔回想起侯府那些日子时,它提醒我,那段岁月,并非全然是冷酷无情。
“实在不巧,今日坐诊的大夫方才离开,出城问诊去了。”回春堂的伙计带着几分歉意道。
我沉默不语,只站在那儿,没吭声。
“您要是不急,可明日一早过来。”
倒是不着急。
可人就是这般奇怪,原本不甚要紧的事,一旦接连被阻了两遭,便无论如何也不甘心,就想立时做成。
许是我脸色太犹豫,那伙计看了看我,踌躇着又开口:“要不,您去下一条街尾的那家小药堂瞧瞧?那里的坐诊大夫年纪轻些,但医术不错,小的疑难杂症都没问题。”
我想了想,也好,左右不过是些头疼眼花的症状,早些看过,自己也安心些。
我向他拱手致意:“多谢了。”
天气渐热,连风里都带上了几分灼人气息。
走在街上,风吹在脸上,像细细的火针,并不解暑,反倒更添烦躁。
街上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
不管朝堂如何暗流涌动,卫家如何风波再起,于这京兆府中,百姓的日子仍旧平澜无惊,过得安稳如旧。
我循着伙计所指的方向,寻至街尾小药堂。
一踏入门槛,暑气便被隔在外头,药堂中凉意清爽,药材的气味杂而不乱,反倒令人神清气爽,脑中一清。
柜台后坐着一人,看模样不像是伙计,正捧着一卷医书研读,连我进门都未察觉。
我走至柜前,轻咳一声。
那人这才回神,连忙将书合起,抬头歉然一笑:“哎呀,失礼了,竟看得出神。”
他放下书卷,问我,“公子有何需要?”
我开口:“坐诊的大夫可在?我想诊个脉。”
他从柜后绕出,做了个请的手势,引我到一旁设好的诊桌前。
“请坐。”
原来这位便是回春堂伙计所说的,那位年纪轻轻却手艺不错的坐诊大夫。
大夫将指腹轻轻按在我的手腕上,我亦静心不动,只觉心跳渐趋平稳。
气息缓下来之后,我目光微动,随意打量起这间小小药堂。
地方不大,药柜却高至屋顶,想来药材倒是齐全得很。许多常用药盒上,漆字已被岁月反复磨去,只剩下隐约的印痕。
堂内收拾得极净,药香扑鼻,却无丝毫异味。
我心中忽然泛起一个念头,若是日后也能寻得这样一处屋舍,不妨开间花坊,卖些花草种子,摆上自个儿亲手栽培的花,一日一日地养活自己。
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。
世事岂能尽如人愿?若能得一副尚可的身子骨,再有一技傍身以谋生计,已是老天开恩,待我不薄了。
“嗯……”
大夫的声音将我从纷乱思绪中唤回。我转头望去,只见他眉头越蹙越紧,心也随之沉了下去。
他又轻轻转动手指,复又道,“换只手。”
我依言将另一手置于腕枕上,心却已不似方才那般平稳。脉动声仿佛一下子放大了数倍,扑通扑通,在这小小屋内震得清晰可闻。